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终有不复少年时·大雪

终有不复少年时·上元




终有不复少年时·霜降




终有不复少年时·立冬












大雪,十一月节。至此而雪盛矣。——《礼记·月令》








         








白元芳殉国第三年,狄仁杰奉命至边城怀远体察民情。突厥之乱尚未平息,蛮族仍不时骚扰边境,然而三年来大唐厉兵秣马,培精植锐,到此时已不可当,这些边界小城才稍稍有了一点安宁。








狄仁杰到怀远时正值仲冬,刚落了一场雪,把小城覆盖在一片寂静中。马车穿过城门的声音响得空旷,当值的官员静立在城门口,鼻子耳朵冻得通红。狄仁杰下马车向他作了一揖:“在下狄仁杰,有劳大人了。”








那官员回了一礼:“狄大人辛苦,请到府衙休整吧。”








狄仁杰微微一笑:“不妨,先到城里转一转。”








离那场烧尽一切的大火已过三年,有些房屋已经重建,灰色的砖瓦新得突兀,而另一些则还留着火烧的黑痕。一转角还能看见废墟的断壁残垣。过往的行人神情麻木,带着几分萧索。城里剩下的唯一一家旅舍里只有一个伙计,恹恹地趴在桌子上,也不知在想什么。








那官员想要解释些什么,狄仁杰抬手阻止了他。小城不大,远不及长安。南北统共七八条街,被城墙围着,坐着马车未几时便转完了。军队驻扎在城外。到了南城门,狄仁杰心中一动,让车夫停下,下了马车。他深吸一口气,缓缓吐出来,只觉鼻腔一阵寒凉,空气里有淡淡炭木燃烧的味道。








他仰头看着不高的城门。








这是白元芳驻守的地方啊。城门上想是已换了新人。也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白元芳。而在那些记得的人心里,白元芳有时怎么个模样?严厉却亲和的白将军?还是憨憨傻傻却讲义气白兄弟?想来这些他是再也没机会知晓了。多少次玩笑着说要到他戍守之地考察一番,然而他最终还是在白元芳这几年的人生中缺了席,余下的不过是些纸片,连纸片中裹挟着的凛冽的风都已散去。








狄仁杰叹息一声,心中苦涩,转身又上了马车:“走吧。”








回到府衙时已至傍晚,官员带着他在不大的府衙里转了一圈便告退了。府里没什么精细食物,好在狄仁杰也不挑剔,粗茶淡饭吃了几口,洗漱一番,也就睡了——这些日子旅途奔波,确实也是累了。然而在这边境小城,连被子都凝着入骨的寒气,过了许久才热起来。半梦半醒间,狄仁杰也不知过了许久方才睡着。








第二天狄仁杰是被鸟叫声惊醒的——这里的鸟连叫声都比长安嘶哑些。他昏昏然又躺了一会儿,依稀记得做了梦,梦里有少年时看母亲做饭时的灶火,烤得他温暖,然而这火却又烧得大了起来,怎么也扑不灭。然而在梦里他却也不惊慌,只任由那火将他吞没。倏忽间那火又变成了红绸缎,欢欢喜喜地装点着白府,是白洁就要出嫁。他没有梦到白元芳。








当那官员又到了府衙时,狄仁杰正翻捡着府里的文书和资料,把那些要看的抽出来。看到官员向他走过来,狄仁杰漫不经心道:“怎么没见这里的地图?”








那官员作了一揖:“狄大人赎罪,好像是前日被方将军拿走了。”狄仁杰摆了摆手:“无碍,过一会儿我到驻军那边找他要便是。确实也该先登门拜访一下戍守的将军。”那方将军据说是三年前的旧人,被派到长安报信,就此拣了一条性命,却深受打击,以搏命之姿在军中闯出一条路来,一年前被擢为将军。








狄仁杰在驻地门口拢着袖子等方将军的回复,守着大门的士兵好奇地打量着他。未几时,狄仁杰便听见一人向身边人吩咐着什么走了出来,想来就是那方将军。








他转过头去,呼吸一顿,两个字脱口而出:“小影?”那人也一惊,脚下步伐停了一瞬,却迅速奔了过来,扑到狄仁杰面前,单膝跪地;“狄大人......”连声音都哽咽了几分。








千头万绪千言万语,他却不自禁注意到守门的两个小兵惊奇地瞪大了眼睛,脱口而出的是喃喃一句:“原来你不姓白啊......”








进了军帐,过了半晌方将军终于把心情平复下来,抬起手擦了擦鼻子,不好意思地一笑:“狄大人您见笑了。”








狄仁杰沉默片刻,苦笑起来:“见笑的应该是方将军你才对。枉我在世间痴长了这许多年,竟连基本的礼数都是有缺的.......”他今日才知原本跟在白元芳身边的那影卫全名方影,正是如今的方将军。








方影笑了笑:“大家叫我小影都叫惯了,白小姐,啊不,白夫人说这样总要亲切些,还有白小将军......”话至此,他却一时语塞,竟似是不知该说些什么,刚刚消退的眼圈又红了一分。








狄仁杰也不接话,只道:“事务要紧,把地图拿来吧。”








方影吩咐人去取了地图,展开在桌上给狄仁杰细细讲解着。小城怀远地处偏僻一隅,却地势险要、易守难攻,方影说着说着,就说起了三年前那一场大战。他说突厥大军压境时白元芳怎样临危不乱,领着手下的弟兄奋勇杀敌一骑当千,说他怎么拼死护着他突破封锁杀出一条生路,让这消息传到长安。刀光剑影似历历皆在眼前。他一次次深呼吸着,却仍压不住声音里的哽咽。








而狄仁杰应该专注地听的,他应当的,然而不知为何,他总有一丝神魂分出心思,仔细地想着少年时候,白元芳第一次跑到他家来,拉着他出门吃花酒。然而到了青楼,他却手忙脚乱,死活不让舞女近身。喝了几杯白元芳就醉了,狄仁杰扶着他跌跌撞撞地出了门来,就见白夫人守在青楼门前,手里是她战场上绝不离身的那一方战魂枪。








那时的白夫人,还是白小姐的母亲。








“其实白将军到怀远驻守不过是为了历练,原本过两三年就会被调去守卫西北重镇,谁曾想......”这一句飘到狄仁杰耳朵里,而方影终于撑不住伏案哭了起来。想来他也憋了许久了吧。狄仁杰淡淡地想着。时耶命耶,终是只由天。








后来几日狄仁杰走到一户户人家里去,细细询问当地百姓过冬的食粮,穿衣的冷暖。到了某一家院子里,只见院子里坐了一个瞎了的老太太。狄仁杰温声问了几句,那老太太却没有反映,好似听不见一般。然而他的儿子却闻声走出屋来。








狄仁杰如常细致地询问着,那儿子回答得爽朗,说到激动处声音又不禁大了几分。狄仁杰没有在意,那老太太却转过头来:“白将军?”








狄仁杰愣住了,那儿子也愣住了,随即憨笑道:“您别在意,我母亲年纪大了,之前......”那大汉脸色暗了几分,“之前白大人也常来,问的问题,和您问的简直一样一样的.......”








狄仁杰没有听他说完,胡乱搪塞了几句什么,就匆匆走出门来。他终于靠在了门边的墙上,咬着袖子无声地哭了起来。








在回长安前的最后一天,狄仁杰执意要只身骑马到城门外看看,方影忧心忡忡让他带上几个人的要求也被他婉拒了。








他放任马匹走了许久,直到前后具不见人烟。他下了马,就站在那里,看着眼前的茫茫原野,只觉这浩浩江山悠悠历史就似一幅没有尽头的画卷一般,第一眼王侯将相朝野更替山河日月间人声攘攘,繁复细致如斯,仔细看却竟空无一物白茫茫一片真干净。








在静谧中有雪落了下来。突厥军今夜应该不会过来骚扰了吧,狄仁杰淡淡地想着。然而这边境的军士却仍不得安眠一宿。








但所有的纷争都将被覆盖,唯有大雪满弓刀。








end








有话说:




小雪被堵在车上9个小时完全有心无力qwq...




大雪仓促了一点晚了一点但我决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(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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